汽车载着赵军三人,拉着连死带活的九只狍子,开进了永安屯,直奔赵军家。
自从进了屯子,可能是闻到了烟火味,车上的活狍子都不安的叫了起来。 要是一只、两只狍子叫也就罢了,七只狍子一起叫,引得不少人驻足观察。 作为永安最出色的后生,赵军经常被人议论,但他以仁义而出名,又能挣钱,大家对他多是羡慕。 当然了,也有心胸狭隘之人对赵军嫉妒、恨,但赵军也不是没有背景,而且后台还挺硬。 所以自张占山死后,还真没有谁敢在背后捅咕赵军的。大伙议论,也只能说赵军有出息、赵有财咋生这么好儿子,或是王美兰又买大金镏子了。 当汽车快到赵军家的时候,赵、李两家的狗都疯了一样,挣着链子拼命地撕咬。 此时王美兰等人都在屋里唠嗑,老太太和解孙氏也被王强两口子接过来了。其中,除了老太太和解孙氏,其他的大人都接触过狗,一听狗这么咬就知道出事儿了! 众人把孩子们扔屋里,他们呼呼啦啦地出来以后,看见汽车稳稳地停在家门口,车上传下一声声狍子叫唤,与狗叫声交杂在一起。 听到有那么多狍子在叫,王强惊讶地往车前跑,边跑边冲下车的张援民喊道:“这是整多少狍子啊?” “啥?老舅,你说啥?”张援民同样是喊着回应。 此时狗和狍子的叫声太闹,一旦离得太远,说话就很难清楚地传到对方耳中。 王强也不喊了,快步跑到后车箱前,手扒挡栏往里一瞅,顿时惊呼一声:“哎幼我!” 当赵军从车上下来时,王美兰、金小梅、杨玉凤、赵玲已经赶到车前,老太太、解孙氏和徐春燕是第三梯队。 王美兰只往车上看了一眼,就高兴地回头将巴掌往赵军肩头一拍,道:“哎幼我儿子,真行啊!” 解孙氏过来瞅上一眼,笑得合不拢嘴,此时的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串串的烤狍子肉串。 “妈呀!”赵军凑到王美兰耳边,道:“这狍子搁咱家放不下了,我们把那俩死的卸下来,剩那些活的送我张大哥家,先养活着。” “行!”王美兰一摆手,皱眉道:“那你们赶紧去吧!” “我不寻思回来拿两袋杨树叶子吗?”赵军一边说,一边拉着王美兰往里走,并道:“要不今天在我大哥家没有吃的呀!” 那叫七个狍子啊! 现在赵军家根本放不下了,好在张援民说他家买的李家房产,院子里有牲口棚,可以暂时安置这些狍子。 赵军也说了,这些狍子不能逗留,该送人的送人,该卖的卖。 眼下不是搞特种养殖的时候,现在不禁猎,狍子山里有的是,犯不着都搁家里养着。 但即便短时间内,七只狍子连吃带嚼,也得不少东西呀! 张援民说明天早晨,他和杨玉凤上地里去搂包米杆子、包米叶子,但今天也得放里些吃食,至于狍子吃不吃就是它们自己的事了。 而张援民家不养牲口,哪给这些狍子准备口粮啊?还好赵军家有王美兰在秋天时收的杨树叶子,这玩意羊爱吃,狍子也挺喜欢。 这时,其他人还都聚在车箱旁边,张援民和解臣将那两只死狍子送下来,由王强一一接过放在地上。 在知道那些活狍子要暂养在自己家后,杨玉凤冲张援民一抬下巴,笑道:“咋样?我买房子买对了吧?” 张援民嘴角一扯,实在是说不出夸奖的话。 “唉呀!”忽然,解臣冲张援民喊道:“张大哥,你快看这狍子。” 众人闻声望去,只见一只狍子躺在车箱里,但它此时是大窝脖的状态,就是头往后仰,脑瓜门儿都快贴在嵴背上了。 而且,它浑身哆嗦,四条腿虽两两被捆在一起,但似乎在不断地蹬腿。 “老舅!”张援民忙回头看向王强,问道:“这狍子咋的啦?” 王强一看就道:“给它也整下来吧,那好像是要不行了!” “活不了啦?”张援民又问,见王强摇头,张援民就提起这只狍子的两条后腿,倒提着狍子,将其送到王强手中。 王强接的时候,抓住的是狍子两只前腿,然后将其放在地上。 然后,王强伸手往狍子腹部一探,拨开它肚子上的毛瞅了一眼,说道:“还行,没揣上崽子。” 狍子呢,是群居动物。但它们和野猪一样,平时雄性单独行动,只有到了发情期才会入群。 和眼下这时节入群的炮卵子不同,公狍子是夏末入群。而母狍子怀孕的时间长短,是以气候为准。 毕竟东北的冬天,山林里气温会降到零下四十多度。这气温,生多少小狍子也活不了啊! 所以,母狍子大多都会在来年开春产子,这就导致它们的孕期有可能会长到七八个月之久。 看见王强的举动,张援民喊道:“我说老舅啊!要不你上来呗?看看这几个狍子,还有没有揣崽子的?我兄弟要送礼呢,咱把踹崽子的留下,没揣的送走。” “那啥!”王强闻言把手一挥,道:“我跟你们去,等到你家了,给它们从车上整下来再看,这么不得劲儿看。” “那行!”张援民一听,忙道:“老舅,那你上车,我跟我兄弟,我俩搁后边儿。” 正说话时,王美兰和赵军从院里出来了。此时的赵军,扛着一大麻袋杨树叶子,到车箱旁,他和王强在下面举着,张援民和解臣往上面拽。 而王美兰,则是看着那只大窝脖的狍子,问道:“这咋的啦?” “搁车上窝着了吧。”王强应了他姐一句,然后又跟赵军说道:“回来前儿,你们搁一个人在后面就好了。” “没寻思啊。”赵军笑道:“着急忙慌就回来了。” 跟王强说完,赵军对解臣说:“兄弟,你想着哈,一会儿回来到屯部,往家那边儿打个电话。” “嗯吶,军哥。”解臣瞥向他娘,只见那解孙氏根本没瞅他,而是乐呵地看着地上的死狍子。 与此同时,岭南向阳屯老解家。 还是那个屋,还是那个炕,还是那两口子,荤菜也还是那两道。 “这都几点啦?”刘兰英看着墙上的钟,大声道:“不说中午到家吃饭吗?” “唉呀!”解忠一拍大腿,道:“能不能是车又坏半道上了?” “一天养那个破车天天坏!”刘兰英皱着眉头,抬手一指解忠,埋怨道:“你呀,凈图便宜!” 在这边儿,家里有车叫养车,家里有枪叫养枪。 “我的媳妇啊!”解忠苦笑道:“这是大妹夫他们铁路货运淘汰的,比咱搁外头买,便宜一半儿还多呢。你说我凈图便宜,你咋不寻思咱这捡多大便宜呢!” “淘汰的,那能有啥好玩意儿啊?”刘兰英怒道:“这是咱自己兄弟开,这车一整就坏,我能放心吗?” “没事儿,没事儿。”解忠连忙安慰道:“都小毛病,不至于出啥事儿。” 说到此处,解忠后悔刚才的说词,忙改口道:“没准是咱妈起来晚了,赵婶留他们中午吃口饭啥的,那也备不住啊!” “唉!”刘兰英重重叹了口气,当她从炕上起身时,伸手把桌上两盘肉端了起来。 “哎!哎!”解忠见状忙拦道:“媳妇,就放这儿吃吧。那菜都热多少回了,别给妈留拉。再说了,搁咱赵军兄弟家,吃的比咱家好多了!” 解忠说的在理,但刘兰英正在气头上,连搭理都没搭理他,端着菜就出了屋。 此时的解孙氏,正使右手捏起一个狍子腰子,笑道:“这狍腰子,没有羊的大哈。” “那你看这个呀!”老太太指着那九十多斤的大青粟子,道:“这个腰子大!” 就在二人说话时,金小梅问王美兰道:“嫂子,你看这狍子咋整啊?” 金小梅目光所视,正是大窝脖的狍子。眼下这狍子正处于一种半死不拉活的状态,仰着脖子,四肢不断地抽搐,嘴里不断发出“喔嗷”的声音。 “啧!”王美兰砸吧下嘴,皱眉问道:“这是活不了哈?” “嗯吶,强子说搁车上窝着了。”赵玲答道:“说是活不了了。” “那也不能就这么地呀!”王美兰指着那狍子,道:“你瞅它多遭罪啊?” “老婶,那咱拿刀给它捅死啊?”杨玉凤问道。 “往哪儿捅啊?”王美兰问道:“往脖子上捅,他们不搁家,咱能按住它么?那不得呲的哪儿都是血么?往肚子捅,要捅不死,那它不更遭罪么?” “这我兄弟他们还走了!”徐春燕也是犯难,道:“要不等他们回来呀?” “那得等啥前儿去?”王美兰说:“他们不说还钉帐子啥的么?” 野生动物,野性十足。 你别看那野鸡小,一只一斤多沉的母野鸡,都比家养的四五斤大公鸡有劲。 狍子再胆小,它临死也得折腾一番吶,王美兰她们杀鸡行,扒死去的山牲口行,但独自宰杀牲畜,唯一的战绩就是王美兰昨天误杀的那只羊了。 也正因为这狍子有野性,想要在家里困住它们也不容易。 之前赵军捕获狍子,是由张援民特制了木架,一只狍子配一套架。 不能让它太松快,要不然它容易折腾。 而张援民家新买的李家房子,院里是有牲口棚,但那棚以前是拴牛、马,牛马是家畜,在家有吃有喝肯定老老实实的。现在关狍子就不一样了,所以张援民准备四外圈围上木头帐子。 “闺女啊!”这时,老太太过来问王美兰说:“咋整啊?要不咱找人杀啊?” “找谁呀?”王美兰叹了口气,道:“要不行我来吧?” “啊?”老太太闻言一愣。 “婶儿啊!”王美兰对老太太说:“你跟我大姐,你俩先进屋吧。外头怪冷的,这交给我们几个就行。” “那行……吧。”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,叮嘱王美兰道:“那你注点儿意哈。” 老太太说完,就招呼解孙氏回屋。屋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呢,老太太寻思自己在外头也帮不上忙,不如回去帮着看孩子。 而这时,王美兰对金小梅说:“小梅呀,你上仓房去,把那大锤给我拿来。” “啥?”金小梅闻言一怔,众人也是一惊。 “我儿子说了,让我自学杀大牲口。”王美兰道:“不就是一锤子的事儿么?” 说着,王美兰一指那不住抽搐的狍子道:“你瞅它多遭罪啊,赶紧给它个痛快得啦。” 金小梅卡吧两下眼睛,等来王美兰的又一句催促后,她才向仓房走去。 金小梅走后,王美兰招呼杨玉凤、徐春燕、赵玲和自己一起动手,四人把狍子抬进了院里。 这狍子不大,也就五十斤出头,四人抬它倒也不费劲儿。 等进了院子,四人把狍子抬到赵李两家隔墙下,这时金小梅也拿着大锤回来了。 王美兰拿过大锤,手拄锤杆没有动手。 金小梅等人在一旁互相交换个眼神,心想王美兰是不是害怕了,不敢下手啊。 可就在这时,只听王美兰嘴里振振有词道:“狍子,狍子,你别怪,你是阳间一道菜。今年送你去,明年你再来!” 金小梅、杨玉凤、赵玲、徐春燕:“……” 王美兰念的这套词可是不寻常,这是东北人杀小鸡的时候,才会念的“咒语”。 在东北,老辈人都说鸡是阴差。 而且在的许多灵异故事里,也都有鸡的参与。就像公鸡血乃至阳之物,还有拿鸡探墓的,还有用鸡通阴阳两界的。 所以,东北人杀鸡的时候,习惯念叨这么两句。 毕竟礼多……鸡不怪嘛! 但让几人诧异的是,王美兰杀的是狍子啊,还什么“今年送你去,明年你再来”,你还没完啦? 可当话音落下,王美兰锤头贴地扫出,与狍子相碰的一瞬间,那狍子顿时脑袋一歪,气绝身亡。 王美兰将锤一收,锤头落地,她右手拄着锤杆,左手冲身旁惊愕的几人一挥,道:“扒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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